杜音然随秦安信回到了客栈房间，秦安信把小牧放在床上，杜音然坐在床榻让守着他，怕他自己爬起来会掉下床。
秦安信吩咐小二去烧水，然后就在房里换起了衣服。杜音然刻意撇过脸回避，但是想起那个画面，脸颊却不自觉得染上了两抹红云。
“第一次抱你就尿在我身上，你对我是有意见吗？臭小鬼。”换好衣服的秦安信来到杜音然身边，然后在她身旁坐下。看着正坐在床上玩得不亦乐乎的小牧，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，看着小牧黑白分明的眼睛打趣道。
“谁让你嫌弃他在先的，而且又抱得那么不好，他不舒服报复你一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。谁让我们小牧最聪明呢，对吧，小牧？”杜音然伸出手，小牧就自然地向她爬过来，然后咧着嘴笑开了。露出两颗可爱的小门牙，眼睛大大的，像是夜明珠一般灿亮。
“小牧的父母呢？”在风和村那么多天，好像除了看到苏小鱼和欣儿两个小丫头带着他，还有就是杜音然和唐延他们照顾他，并没有见到他父母的身影，这让他倍感疑惑。
“小牧是欣儿在村口发现的，那个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。欣儿把他带回来，然后木大哥救了他。自那以后，我们就成了他的父母啦。”可能是因为有小牧在，杜音然并没有时刻提醒自己不要理会秦安信，因为小牧的缘由，让她放下了防备。和他说的话也明显多了不少。
但她，似乎并未察觉到有任何不妥。
“客官，水来了。”小二敲门，然后将水抬进来，倒入木桶。然后退出房门。
“这么大的木桶，要怎么给小牧洗？”一个大人站着都淹了一半，小娃要怎么洗？
“没事，我来抱着他，你给他洗。”秦安信从床上将小牧捞起来，然后脱掉他身上的衣服，小心地拎着他的手臂，放到了木桶里。
沾到水的小牧简直像是吃到了糖，开心地使劲地踢水。秦安信不敢太用力抓他手臂，所以他们很快速地给他洗好了。但是小牧他一直不停地踢着他的小短腿，倒是溅起了不少水花。杜音然给他洗好以后，自己也是湿得差不多了。
“我让小二再提些水来，你洗个澡换身衣服，别感染了风寒，我抱小牧到隔壁房间等你。”秦安信细心交待，然后吩咐下去，又让人送来了一套干净的衣裳。
杜音然洗完澡以后换好衣服，然后就去隔壁房间去找小牧了。想着要把小牧抱回去。但是敲门并没有人应答，待她推开门走进去，就看到一大一小躺在床上睡着的样子。
秦安信躺在床上，小牧整个人趴在了秦安信的身上，他的脸刚好靠近秦安信的胸口，嘴里流下来的口水，倒是沾湿了秦安信的衣服。他的小手抓着秦安信的衣服，睡脸天真无邪。
杜音然看着一大一小那么温馨的场面，眼泪却毫无预警地夺眶而出。
怀着孩子的时候，她也曾想过，有一天他们的孩子会在他的怀里睡着，会向他撒娇。然后他们会牵着孩子的手，教会他走路。他会骑在秦安信的脖子上，幸福地大笑。不乖的时候，秦安信会骂他，会打他屁股惩罚他。
可是，他们的孩子……
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，那些杜音然刻意遗忘的悲痛席卷而来，她双腿发软地蹲在地上，然后捂着嘴抽泣着。眼前的画面，变得越来越模糊。
秦安信是被一阵刻意压低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吵醒的，他偏过头寻着那声音的来源，就看到那蹲在地上，抱着膝盖哭得像个小孩一样的杜音然。
一个激灵翻身起来，一手接住从胸口滑落下来的小牧，将他放置在床上，然后快速地走到杜音然身旁。
“音然，怎么了？怎么哭了？”秦安信蹲下身，双手轻轻地捧起她耷拉在膝盖上的脑袋，担忧的眼神落在杜音然的身上，声音有些急切。
她咬唇不语，眼神有些空洞。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。
“怎么哭了？告诉我好吗？”这样默然不语，又极度平静的杜音然，让秦安信觉得莫名的恐慌。眼前，好像浮现出去年冬天，杜音然站在杏树回头看他的那一眼，叫人莫名地心疼。
杜音然撇过脸，躲开他关切的眼神，站起身，径直地向床榻方向走去。
小心翼翼地抱起小牧，然后不看呆立在一旁的秦安信一眼，径直离开。
秦安信伸在半空中的手，缓缓收回。没有追上去问个究竟，但是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。
捂着突然抽痛的胸口，沾上了小牧流在胸口的口水。秦安信看着有些冰凉的指尖，眼神一痛。
如果他们的孩子还在，那么明年的这个时候，也该会趴在他身上流口水了……
音然，你果然还是不能原谅我吗？
这是再遇到杜音然以后，秦安信第一次不再那么自信她一定会原谅他。
他欠她太多，伤她太深。
可是，他很固执。
是杜音然失踪不久以后，他才知道，这些年来他到底爱的是谁。
如果他对自己够坦诚，就会发现他之所以弃军从商，是因为十三岁那年亲眼看到杜音然被敌军的细作挟持，他很害怕会失去她，所以宁愿放弃从小到大的梦想，也不要她的生命受到一丝威胁。
如果，他能够仔细分析在听到有人向杜音然提亲以后，心里那翻涌而起的涩意，也许，他们之间就不必经历那么多的苦痛了。
他可以习惯杜音然所有的习惯，却只是把杜音然放在一个安全的妹妹的位子上。因为他潜意识一直暗示着自己，他们之间只是兄妹，害怕一切和谐的情况被打破，所以自欺欺人那么多年。
可终究，是伤害了他最深爱的人。
秦安信木然地站在房间里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杜音然坠崖那一天的场景，然后心脏一次又一次地抽痛着，直到麻木。
他在用这种方式，惩罚自己的无知。
就像杜音然不在的那些日子里，他用他们在一起的那些记忆来安慰自己，可是夜里，他依旧无法入眠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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